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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对家乡并没有自豪感 金溪古村落怎样重新“显摆”
发表日期:2016年5月19日      来源:南方周末      作者:宋宇

   2016413日,金溪县下李村的手摇狮表演。2008年该项目被列入第二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。金溪的几个村落也被列入传统村落名录,受到研究和保护。(郝玉/图)


       一些当地人对自己的家乡并没有什么自豪感。2014年,某村民未经批准,私自拆卖了一栋祖传的古建筑,村理事会按《村规民约》规定,划分责任田的时候,给他分了耕作条件最差的瘦田。

      胡军民头一次去游垫村,节孝牌坊的檐顶就丢了。节孝坊紧挨着胡氏祠堂的东侧,三年多过去,“节孝”二字上方仍旧光秃秃。“当天晚上风雨大作,觊觎已久的不法分子趁机盗取了牌坊上精美的石雕部分。”胡军民告诉南方周末记者。他是江西省金溪县的旅游局局长,游垫是该县的古村之一。

      游垫村不大,八十多户,三百六十多人,以胡姓为主,历史上出过两位进士,有23人步入仕途。村庄先祖胡桂芳为人正直,在明代万历年间做过工部侍郎,还与戏剧家汤显祖结了亲家。

      胡军民是抚州人,并非这支胡姓的一员。他猜测,檐顶说不定已经被某个景区或私人会所据为己有。在金溪,老建筑时常遭到损毁,有些雕花精美的木头窗扇不翼而飞。另一些老建筑则是荒弃了。老屋生活不便,很多村民另择地点建新房。荒屋草木丛生,几近坍圮,墙上残存着褪色的电影海报、宣传画,甚至奖状。

      金溪自宋代立县起即文教昌盛,受“临川文化”影响,出过大批进士,及陆九渊、曾巩等文化名人。旅游局长胡军民原来从事纪检工作,喜欢文史,讲起陆九渊与朱熹的论战,其衣钵传人王阳明的“知行合一”头头是道。

      413日下午,作为“数字遗产行”金溪站的一部分,胡氏祠堂里举行了认修老屋活动。村民们挤在祠堂大门看热闹。在游垫村范围内,六座能追溯到明清的残破老屋接受修缮捐助。与金溪县委和政府一道,北京清城睿现数字科技研究院主办了这次活动。

      清城睿现用数月时间拍摄大量图片和视频,整理出金溪县15个村子的档案。14日,赴金溪考察的学者们通过“金溪共识”,提议将“金溪传统村落群”列为传统村落数字博物馆的试点。传统村落数字博物馆在20159月由住房和城乡建设部着手建设,借数字技术与互联网,搜集整理、系统展示传统村落及其文化遗产。

      传统村落指民国前形成的村庄,是同时具有物质形态和非物质形态的文化遗产。住建部、文化部、财政部从2012年开始组织传统村落的调查,到2014年已公布了三批传统村落名录,共2555个村落。


        儒家的田园

      “我们不知道价值在哪里,而且自认为不如人家徽派建筑好看。”金溪人发现家乡老建筑的价值,胡军民归功于王炎松教授。王炎松并不认同,觉得是金溪开拓了自己的眼界。

      王炎松供职于武汉大学城市设计学院,几乎跑遍了的古村落。2012年,他初去金溪,印象不深;2013年春天再去,一下子就喜欢上了。他至今到过金溪大约30次,去了八十多个村子,“其中比较精美,或者说有故事、有回味的古村落大概有四十多个”。

      在王炎松眼中,金溪的石雕和建筑风格都很特别,相比大名鼎鼎的徽州,金溪村庄格局简朴、小巧。“你去一个地方,如果面积太大或东西太多,在脑子里就存放不下。”他觉得规模适中的金溪更加亲切,两三间茅屋,普通家园的感觉。王炎松跑过的村子里都有明代建筑和科举建筑,“基本上是一个儒家的田园。”他甚至认为,这里是《儒林外史》最好的外景地。

      不过当地老百姓可能不这么想。“你要去古村落,我们这里有。”村民推荐给他竹桥村。竹桥位列第五批“历史文化名村”,算金溪目前保护最好的古村落。但是,王炎松认为竹桥在科举方面不成功,没法完全代表金溪,只能呈现商业那一面。

      王炎松开设了关于金溪古村落的课程,出版过关于抚州和金溪的书籍,到其他大学,去台湾,也都一直宣传。他希望,在江西省甚至国家层面,把金溪或抚州变成文化保护区。“这里村子很多,有一二十个村子在一条交通线上面,也是比较原生态的区域。”他认为,相比点状保护,划区保护价值更高。

      但当地人对自己的家乡并没有什么自豪感。2014年,某村民未经批准,私自拆卖了一栋祖传的古建筑,村理事会按村规民约规定,划分责任田的时候,给他分了耕作条件最差的瘦田。

      在几个村子里,王炎松发现村民主动自费修缮祠堂,更换旧瓦和烂掉的部件。他们聘请了本地木匠,使用木材、砖瓦,而且尊重原先的形貌和结构。“很多地方的宗族力量很大,就捐款修祠堂,会修得比以前高大、漂亮、‘妖艳’。”如此朴素地整修祠堂,即便只是偶然选择,王炎松也很赞赏。外界的普遍做法,是用水泥、砖或琉璃瓦修墙,方便结实,老百姓认为好看。“要显摆的话,花花绿绿的东西,什么都来了。”

      祠堂修缮完毕,村民们会喜气洋洋地写对联,表达对祖先的尊敬。平日,村民有时在祠堂聚会、摆酒席,每年年初“上谱”——把嫁来的媳妇和新出生的婴儿写进族谱。不过,生活方式已经不可逆转地改变。在王炎松的印象里,祠堂一般比较清静,“平时是没有人的”。


      “那时候能保护古城就不错了”

      2015年,清华大学教授、清城睿现的名誉院长郭黛姮开始关注金溪。201634月间,郭黛姮去金溪考察两次,三天里走了七八个村子,发现有些建筑颇具价值。祠堂等建筑的木结构和石材雕刻手法,与宋代建筑典籍《营造法式》中的记载非常相似。

      祠堂于江浙一带常见,比较强调装饰;香港的祠堂更复杂,有牌位,又有木雕,颜色繁多,有的甚至刷各种各样的油漆,失去了礼制建筑的氛围。郭黛姮认为这反映了建筑美学在明清时期,尤其清代的变化趋势,“对比很强,可能沿海变化比较大,内陆的这些村子就好一些。”

      “祠堂里有祭祀先祖的活动,是一个很严肃的地方,不能弄好多随随便便的东西。”郭黛姮告诉南方周末记者,金溪的祠堂非常朴素,无形中令人产生“这才像个祠堂”之感。村中祠堂多为两进院落,与朱熹《朱子家训》的记载及书里的“庙堂图”接近。祠堂往往紧挨书院,比较独特。

      1960年代,郭黛姮曾担任建筑学家梁思成的助手,协助注释《营造法式》。谈到梁思成对村落保护的看法,她短暂沉默,摇摇头:“那时候能保护古城就不错了,还谈不上村落。”

      与其他“空心化”乡村类似,金溪的青壮年劳力很多外出工作,老人们悠闲、乐观,但不免孤独。郭黛姮遇见一位远赴越南打工的男性村民,三四十岁,偶然回家。这位村民把家里做工优良的门窗都摘下来,妥善收藏。他看到越南文物保护得好,受到触动,而且老人们叮嘱过再穷也不能卖房子,就觉得有责任保留家乡的传统。他告诉郭黛姮,如果村子开发,自己很高兴回到村子里工作。

      郭黛姮主持过杭州的雷峰塔重建。做方案时,她自然需要考虑传统,但引入了钢结构、铜构件和电梯等现代技术。新塔游人如织,第二年就收回了投资。“怎么利用我不操心,它们自己有管委会,一下子就做得挺不错。”相对雷峰塔、恭王府等传统建筑,郭黛姮为古村落考虑得更多,“古村落保护完以后,我觉得挑战是怎么用,怎么进一步用好。”

      回想起来,郭黛姮认为,雷峰塔能够重建,在于补全“西湖十景”能唤起杭州人的认同感。“大家对‘西湖十景’的情感很深。在文物里头,除了你看到的具体价值,比如说传承古代文化,或者有什么先进技术,还有一个是情感价值。”

      郭黛姮看重古村落与外来游客和本地居民的情感联系。她想结合每个村子的特点,分别设计蓝图。有个村山清水秀,几乎每家都是小桥流水,她设想可以组织人去画画:“可能拿回来天天欣赏,最后他就跟那里有联系了。”眼下,郭黛姮准备先在离县城较近的游垫村整修建筑,也许设计出度假村或其他休闲类的方案。她想以此为试点,观察能不能推动一种“全民保护”的理念。大多数的类似项目,眼下仍然由政府出钱。郭黛姮想发动当地人保护自己的家园,“不是躺在国家身上:你要保就保,你不保我也没意见。房子过两天垮了,我到别处去盖新的,那就没法传承。”

 

      自己掏一部分钱,才有意义

      清城睿现认修的老屋已经开工,工期预计半个月。其他五座老屋的修缮方案和预算已经明确,认修人只提出捐赠金额,并没有指定建筑。开工老屋的主人是八十多岁的胡富皮,平时出门看守山林,妻子自己在家。老屋占地163平方米,始建于明末清初,屋顶漏水,柱子开裂,墙体坍塌,柱础和门槛的石料腐蚀破损严重。

      426日,初步修缮方案由专家付清远审查通过。清城睿现的工作人员先期走访了胡富皮的家人,了解家庭情况,村里的文保员胡庆华找来邻村的修缮队,现场制定修缮方案,核定预算。按照最初设想,费用由政府和产权人各承担一部分,后者还可以接受社会捐助。“家境好的自己要掏一部分钱,才有意义;家境不好的,可以社会全部资助。”清城睿现院长贺艳告诉南方周末记者。

      胡富皮家境清贫,4万元预算将获全额资助。清城睿现与政府的承担比例还未确定,因为正值雨季,就先修理起来。“我们说帮她修,老太太特别高兴。”付清远为修缮预算之低而惊讶,也希望能再多争取一点经费,把冲水厕所和厨房都修起来。付清远是文物学会副会长,从事文保工作将近40年。

      工程由当地文保员和工匠共同设计,可以节省费用,而且避免了专业设计脱离乡村现实的可能。“用几个工就给几个工钱,人家工匠就是工钱和料钱,这样本钱很少。”付清远告诉南方周末记者,做一个保护工程,资金通常有40%左右用于管理费用,其余才是工程费用,“我们这次是100%全用到工程上”。

      组织维修的胡庆华,是金溪县的第一位文保员。2013年,金溪通过招聘现任村干部或退休老干部,聘请了14位文保员。胡庆华生于1953年,已经做了近20年村干部。2015年,他向镇里争取到23个老屋维修指标,又在邻村找来12人组成修建队伍。在将近一年时间里,游垫村修缮了10栋老建筑,政府与业主各出一半修缮费。

      一栋老建筑可能住五六户人,胡庆华时常要召集户主开会。他是游垫村胡氏中的第23代,辈分较高,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可能要称他爷爷。村干部和长辈身份,都成为他的谈判筹码。好说歹说,三十多个户主都同意修复,出了两千多元到六千多元不等的资金。2016年公开呼吁认修的六座老屋,是胡庆华的第二阶段计划。

      在付清远的计划中,按照游垫村的做法,用较少的钱修缮年久失修又有价值的老屋,可以挑几个试点,做一个样板。“老百姓看了,他就主动找你来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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